序∥洄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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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水鳥翩翩飛起那剎，羽翅將皋泉城漸寒的溼氣振得透響，他不禁抬顎，望向漣漪浮動的晃爍波光。

　　一只載浮載沉的破碗入眼，那對細目微睜，珀色珠眸閃過一絲好奇，他的笑容看來稚氣卻摻揉嫻熟。健壯的腿邁步，他從容步向多艘船隻停泊的港邊，屈膝蹲下，長臂稍稍下探，不費吹灰之力地撈起靠攏船身的小碗。

　　看似毫無價值的淺碗盛了些水，碗身涼絲絲的，一隻石魚靜浮其中，依順捧持小碗的寬掌擺渡晃盪。

　　這司南魚怎麼跑來這兒了？他心想，此物是與海為伍者的必須品，出生浦津的他在湊近水面時就已發覺這小玩意兒的面目，不過，更起了他興致的，是盛載磁石的不起眼舊碗。

　　他取出石魚，傾出冰冷海水，再次定睛探究碗底，積覆的水漬下，斑駁地刻了「坤地元亨」四字。

　　「坤屬地，亦屬陰月，謂西南陸向——指西南為吉向？」在胡朝語交雜、人聲鼎沸的大港中，他喃喃的低嗓遭聲浪淹沒，於喧嚷溶了又化，不過倒沒蓋下他那張深邃臉蛋上，溫和卻難以拆解其意的笑靨。

　　噗通一聲，他不帶任何不捨地把碗扔回海灣，一副根本沒對這只破碗有過半點興趣的模樣。

　　「噯！浦公子！船再一刻便要出港啦！公子先上船歇息歇息吧！」

　　一名滿臉堆笑的中年男子突地向他搭話，卻是隔著幾步之遙點頭哈腰，好似生怕魯莽越矩，看來戰戰兢兢。

　　狹長的鳳眼瞥都不瞥那人，垂眸俯望手裡的司南魚，臉上淺笑不改，逕自道：「我們是要往東北去，對嗎？」

　　「哎？啊！哎呀——是的、是的！浦津島的方向自是東北沒錯，公子爺真明白！」儘管完全弄不清對方問話的原因，男子仍緊張兮兮地奉承道。

　　自顧自沉吟了聲，他悠悠開口：「糟糕，坤卦為西南得朋、東北喪朋，唉，不吉利——是了，老干，我胡亂說說，你可別介意呀？」

　　儘管輕嘆一息，他笑咪咪的模樣卻看不出有何煩惱，反是那姓干的男人聽了渾身一顫，臉色發白，急忙擺手搖頭，分明口是心非地連說好幾回「肯定不會介意」。

　　不發一語地微微一笑，他轉過身，暗自思酌這尾石魚能否以話術加持賣給那些傻愣愣的胡人，遂將之收入腰間皮囊。海風輕削過他麥色的面頰，他側首，凝望不遠處一艘形體明顯大於其他船隻、看上去還挺堅實的海船，朝其前去。

　　夏曆葭月，蘆葦繁盛，寒風撫劃一片黃澄漣漣，取代秋季金穗，浦桅曾允過師父他會在季節更迭之際返島，但兌現的次數少之又少，況且現在早已入冬，他其實能選擇再次違背諾言。

　　然，今年不同。裹著白巾又套了草履的大腳緩慢踏上船舨，清透珀色瞟了眼東北向，旋即步入艙內。

　　他依然像過去幾年對返島有些抗拒，可是他也清楚當前輪不得那點意願做主，他必須回去。

　　今年不同，時間所剩不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