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阡陌遭遇|南國子



  夏荷。那不是她的真名,亦不是她的花名。


  樓裡的姑娘稱她荷妹妹,她口中的大爺低喊荷兒,但是夏荷,她只讓他喚,在他們廝磨最邊間的廂房時,在他領著她摸黑溜出煙花時,在她,甜柔輕嚷桅哥時。


  他多久沒夢見夏荷了?


  是夢。淺眠賦予的稀薄意識,他發覺自己受困夢境。垂首,兩瓣芬緋吻上他的薄唇,那一吻熟悉得陌生,明明是夢,他卻能嗅到她的清香,像清晨鑲凝露珠的花蕾、像夜風摘落泥地的曇花,她在他身下,赤裸曼妙,他沒有像過去,溫柔抱擁她、吻她、在她耳邊涓滴親暱,他撐起麥芽色的結實身軀,不對,他早比當時壯碩許多。


  這是夢。


  別分心,她輕道,嫩荑圈住他的頸子,再輕輕地,撫平那道勾過千百回的嘴角,再,點弄眉心,摸柔堅毅的眉,就像以往,纖指總能觸動他,儘管在夢裡。他說了聲好,親吻頰邊的無瑕,又一次深吻,情慾勾纏、相擁,他的呼吸急促起來,咬吮脆弱的鎖骨,持續吻著,舌尖在茱萸兜轉,她以輕顫回應,似乎有喘息,錯了,是他的低喘。


  他正要將大掌探往她的濕漉,但,動彈不得,黯淡珀光圈攥傾訴銀鈴的粉嫩,嫣瓣呫囁,他回神,他們坐在床沿,她身穿輕紗、勾勒嫋然,微微側動妝髮優美的首,瑪瑙髮簪透紅似焰,她甜笑,桅哥,別分心。


  稍微環顧,他確信這兒是曾與她度過許多夜晚的廂房,不是,這是夢。他凝視轉身取物的婀娜,她捧來瓷盤、裏頭裝著炒蠶豆,素白揀了粒飽滿青翠,遞到他唇邊,又耍弄地抽回,絳唇調皮抿笑,誰讓你抽菸草的?一身煙臭味,罰你不准吃,他忍俊不住,想哄哄她自己那時不抽煙,當時的他,不需要白茫灌迷。


  我有妳就夠了。


  幾句真摯玩笑,也是過去的事,他緘默,眼裡只有她的美好,她笑靨裡的小巧梨渦多美好,她能包容一切的墨玉對珠多美好,他多久沒想過她,眸歛,一盤蠶豆莫名清晰。他記得,他會掩下疲態,攜起笑意來見她,而她,會備好一壺酒、一盤親手炒的鹹豆,他們總能聊上半個時辰,夜深了,只剩濃情密意的私語,纏綿、歡愉的夜,房裡迴盪愛戀的輕吟,還有,汗水和蜜液交融的氣味。


  殘留的情,逗留的意,青瓷盤留下他們的所有,漸漸傾斜,一顆豆子悄聲滾落,兩顆、三顆,豆與盤一同墜落,都碎了。她還笑著,聲嗓甜美,猶如記憶美好,可她的嗓音真是如此嗎?桅哥?困惑中不減溫和,晶瑩的烏溜映出他不語的樣貌,他張口,不,他知道這是夢,但是,他仍想再一次、再低柔地喚一次——


  「夏荷。」







  「浦大哥,你睡了嗎?」


  他倏然轉醒,掙脫寐籠,僵緩地坐至榻邊,褪衣黝身還沾著濡,汗珠滑行線條分明的側腹,拂過大大小小的疤,順胯骨爬滾,若有似無地霑濕褲頭。他壓揉頸子,瞥眼發聲的門外,想起不久前他打昏同行人便折返幽山酒樓,外頭的嬌嗲,則是他吩咐去取酒食來的花妓。


  「進來。」微啞輕喊,珀眸看了推門入內的艷桃身姿一眼,他側首拾起床頭旁的煙桿,填塞草絲、拿火摺焚燃,沉沉吸上一口,待煙霧充溢肺葉,才不疾不徐地吐出,驀地憶及夢境,他再深吸口煙。果然,不該買那盞燈的。白霧滾洩一地。


  「大哥莫不是打盹兒了吧?叫你好幾回都不應,」桃紗女子噘起小嘴,又盈盈勾笑,把手裡盛有杯盤的木托放置矮几,婉娜地落坐男人身畔,酥胸挨上他的臂膀,嫩手挽纏,「你瞧,奴家幫哥哥拿了什麼好料?」


  挾困煙團的細眼瞟看,桌面除了衝冒烈然的酒器,還有個白脂玉碟,碟內纍纍翠綠如勾玉,攙和辣椒段、蒜粒與肉末,他不免彎扯嘴角。


  那是盤熱氣靄靄的炒蠶豆,他沒回話,思忖譏諷:拿得好啊。他有些煩亂,試圖忘卻再浮上心頭的舊憶,朝女子敷衍微笑,撇頭,漠然抽吐旱煙。


  花娘明顯不滿他的冷淡,癟癟嘴,捏了捏蔓透青筋的前臂,嘟囔道:「什麼嘛!浦大哥是不明白奴家的心意,還是裝聾作啞?」見人依舊淡笑搪塞,她不死心,直接跨坐男人腿上,嬌媚一笑,蔥白指頭輕點壯實胸口,挑逗地蜿蜒下劃,「哥哥可知道,那蠶豆的涵義?」


  當纖白快碰蹭腿間,他抓擒素腕,抬顎對那張魅惑咧笑,抿咬煙嘴抽吸,猝不及防地,直朝花容噴出大團嗆煙,女子旋即鎖眉,乾咳不止,她想伸手揮開漫漫茫茫,兩手卻被大掌禁錮,賞望美艷紅牌咳成兩汪淚眼,他笑出聲,在怒意更甚的女子開罵前,把煙桿置回一邊,抱下人兒、壓往寢榻,兩腿夾囚柳腰。


  「蠶與纏作諧音,有纏綿之意,」他笑看靈眸噙掛晶瑩,褪下她的桃粉薄紗,寬掌撫往杏黃抹胸,指尖搓揉絲綢罩覆的尖凸,低笑身下的軟哀,「怎麼?我剛才沒餵飽妳嗎?」


  女子破涕為笑,扮了個鬼臉,正想佯裝脾氣地別開視線,卻被老繭滿佈的掌托起頷骨,挾帶菸草氣息的嘴堵上朱唇,潤舌侵入,男人輕啃嘴裡回應的紅舌,撫摸窈窕的大手已扒下內著與裙裳,他撐住上身,讓兩雙纖纖玉腿扣上他的腰際,對面色嫣媚的美人壞笑。


  夢蠶豆,表纏綿未盡,他曾在書卷上讀到。對於夏荷的一切,他有好幾年的時間未曾想過,甚至是夢過,但這一想起,他竟無法抹拭乾淨,塗繪彩荷的夏燈還在腦海搖曳,儘管,他想著的夏荷,再也無法確認是不是只能存活過去的,他的戀人。


  浦桅挺入那片濕熱,細軟的嗚咽正如層層紗縷,蓋埋回不來的過去,他知道用不了幾天,他又會將她塵封,爾後,或許在日後的某一天,他會忘掉她,連她的美好也想不起來。


  無所謂,與死去的人有什麼好纏綿的。他粗暴地將女人按成趴姿,掐了腰和圓臀,肆意洩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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